有病赶紧吃药

０４

宇文邕自离京之后，一路颠簸，已经许久未能踏实睡上一觉。不想如今身在异乡，又是在一个相识才不过一日的敌国少年怀中，竟然能无惊无扰一夜好梦。

他醒来时沙暴已经褪去，满眼都是一碧如洗的青空和淡淡飘浮的云影，偶尔还能看到有灰色的大鸟从云端翱翔而过。

“那是隼，不是大鸟。”

正在前面牵着马徐徐而行的元凌听他把那种食肉的猛禽唤作大鸟，不禁有些好笑。宇文邕闻言，脸上蓦地一红，小声道：“我在宫里没有见过这种鸟。”

“战场上用来传信或者探路的，你看见了千万不要招惹他们。”

元凌原本不喜多言，但和宇文邕相处得这一天一夜里却莫名其妙多说了许多话。宇文邕趴在马背上好奇地问他：“你养过这种鸟吗？”

“我父……咳……父亲有一只，不过早就失了天性，如今只是玩物罢了。”元凌一时口快，差点说漏了嘴，不过宇文邕因为分别在即心事重重倒也并未在意。

不远处已经隐隐能看到灰色的城郭，那里就是突厥的王庭。王庭的哨岗能清楚地监视方圆百里之内的一举一动，所以元凌不能再继续靠近了。

“再往后你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虽然心知分别迟早会来，但是突然听到元凌说这话，宇文邕的心还是不由地向下一沉。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过分依赖别人，尤其这个人将来还有可能成为战场上的敌人，但是一想到要跟他分开，宇文邕就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压在胸口，让他的心闷得难受极了。

“你还要去日郭城吗？”

“嗯，我是一定要去的。”

元凌表面上一片冷漠，似乎对于分别之事无动于衷，可看到宇文邕那张纠结又委屈的小脸，他何尝不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但元凌很小的时候就很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的感情，欢乐伤悲都不会轻易放在脸上。宇文邕见他如此决绝，显得自己十分自作多情，心中一时黯然，正要从马背上爬下来就被元凌伸手按住：“这马你骑着吧。”

“那你怎么办？这里距日郭城还有不少路程吧？”

“我自会想办法。”

宇文邕那小身板还没恢复，要是让他用两条腿走回王庭去，说不定没到半路他就倒下了。元凌心道，之前费了那么多心思救你，可别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可是……”

看到宇文邕又一脸的愁云惨淡，一双眼睛微微泛着红，实在是让人狠不下心来。但元凌尚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耽搁太久。他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他：“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

元凌不容他犹豫，硬是把那黑色的甲片塞进了他的手里：“此去凶吉难测，若你遇到什么危险，想办法把此物送到西边的玄甲军营，定会有人前来替你解围。”

元凌给他的，乃是自己的一件贴身信物。本来他已经猜到宇文邕的身份是万不该做这么冒险的事，但是想到他要单枪匹马去应付那帮豺狼，元凌的心还真是有点忐忑不安。

“玄甲军？你说的是……”

宇文邕猜到元凌来历不凡，但没想到他居然与西魏的玄甲军有关。他讶然地看向手里那黑色的甲片，这才隐约看到上面确实刻着魏国的文字。有了这信物在手，岂非可以自由出入玄甲军营？

夜天凌他竟如此信任自己？

“好了，别愣着，快点走吧。”

元凌被宇文邕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睛一直盯着看，看久了脸上也不自觉地开始发烫。他只当时这顶上的日头太辣，连忙将自己的脸撇开：“这东西你要好生保管，万一被突厥人发现把你当成是玄甲军的探子，那就麻烦了。”

“我知道，我一定贴身戴着。”

宇文邕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副要拿生命来保护它的样子。元凌忍住了笑，但没忍住手，趁着宇文邕没留意轻轻在他脸上摸了一下。宇文邕怔怔地看了他许久，忽然低下头：“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以元凌的本事，就算是突厥王庭他也潜得进去，但他不敢给宇文邕绝对的保证，他不想给人一个不能实现的念想，让他抱着虚假的希望一直等下去。

“也对，突厥和西魏一直交恶，你还是不要来的好……”

嗯，嘴上这么说，怎么手还一直抓着不放开呢？

元凌在宇文邕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笑了笑。要不然就等完成了母妃吩咐的那件事之后，顺道去看看他吧。

如果他过得不好，被人欺负，那就干脆带回魏国去。反正他在北周恐怕也不受宠，要不是自己顺手救了他，说不定他已经喂了狼。周帝既然这么不重视他这个儿子，就当是给自己找个伴儿，养在身边倒也不用那么牵肠挂肚了。

元凌心里打定了注意，这才觉得分离也不是那么难受的一件事。看到宇文邕骑在马上一顾三回头，像是随时要调转马头往回走。

不过就算再舍不得，终究还是要亲自送走他。

元凌望着那个渐渐跑远的身影，宇文邕终于也不再回头看他。只是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那小子会不会像昨晚那样偷偷掉眼泪呢。

其实他不是狸花猫，十一弟的狸花猫才没有这么乖。他动不动就会红眼睛，难过的时候就像是把耳朵耷拉下来的兔子，抱在手里小小的一团，那么软，像是多用点力气都怕把他给揉坏了。

果然应该是兔子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