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赶紧吃药

０３

那少年告诉宇文邕他叫夜天凌，从西魏来柔然是为了替他母亲完成一个心愿。

这荒漠上一入夜就狂风呼啸，为了躲避随时可能席卷整个漠北的沙暴，两个人只能就近找个地穴先躲避一夜。虽然避开了风沙，但到了半夜宇文邕还是不争气地开始发烧腹痛，夜天凌只好把自己的衣服接下来给他披上，又像哄弟弟一样抱着他安抚了许久方才平静下来。

宇文邕就着水吃了些干粮，靠在夜天凌怀里怔怔出神。他没有告诉夜天凌自己的身份，周魏两国交战多年，虽然夜天凌没有说明身份，但是宇文邕看得出他的出身一定不俗。他手中的佩剑和腰间的挂饰都不是凡物，再加上他谈吐气质颇有将门风范，说不定是个贵族子弟。而自己一旦说破身份，他们便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心无芥蒂地坐在一起了。

“你办完事那件事就回去了吗？”

宇文邕虽然困倦，但外面惊天动地的风啸声却让他无心入眠，索性靠在夜天凌怀里有一句没一句地找他说话。夜天凌比较寡言，通常是宇文邕说了七八句才换他一句回应，但是身边有个说得上话的人总是好的，至少不那么孤独害怕了。

夜天凌奔波了一天，大半夜又忙着照顾宇文邕，此刻又累又困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奈何宇文邕在耳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若是按他从前的脾气早就开口骂人，但现在居然耐着性子听了下来。

其实他知道宇文邕是害怕，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跟当年十一弟刚把狸花猫捡回来时一样，又畏惧又依赖，把他当成救命的稻草紧紧抓在手里，像是怕一觉睡过去自己就把他丢下了一样。

有点可爱……

“我会把你送到离王庭近一点的地方。”

他终于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拍了拍宇文邕紧绷的肩膀：“睡吧，我不走。”

宇文邕被他说破了心事，不觉脸上一红，但两只手臂却更加用力地抱紧夜天凌。

因为得了夜天凌的保证，宇文邕终于也彻底放下了戒备，靠着他的肩膀终于沉沉睡去。结果这下好了，夜天凌是彻底没有了睡意，有好几次他感觉到宇文邕的脑袋快要从自己肩膀上滑下去，只好小心翼翼地用手托着，后来他自己胳膊也举得累了，就趁他睡得熟悄悄把人抱进怀里。

宇文邕与夜天凌年纪相仿，但因为他出生先天不足，而夜天凌又自幼习武，所以两人体格上真可谓是天壤之别，夜天凌看到他袖口处露出的细手手腕，又忍不住抬起手比较了一下自己的，心里暗暗笑道，这小子就算让柔然人掳去了，恐怕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

这时宇文邕在他怀里轻轻翻了个身，夜天凌看到他在梦里紧紧抿着唇，腮帮子嘟着，一副很乖巧的样子。夜天凌想，他全身上下肉最多的地方可能就在这里了。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在对方的脸上捏了一下。果然和他们这些在操场上风吹日晒的人不同，这小子的皮肤光滑细腻得像个女孩子。

从前在家一定是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所以才会这样细皮嫩肉弱不禁风。

要是我没捡到你，你现在会在哪里呢？

夜天凌托着下巴目光温柔地看向宇文邕。从前在宫中，他的几个兄弟和他关系都不亲厚，夜天凌也知道是自己性子太冷，不招他们喜欢，况且大哥是太子，总是父皇亲自管教，三哥和九弟形影不离，十一十二一母同胞，唯有自己总是孤身一人。

或许是出生的缘故，他的母妃虽艳绝天下，但在宫中并不得宠，父皇对他也格外严苛，他从小就习惯一个人，唯一在他身边偶有来往的就只有十一弟了，但也总觉得跟他隔着点什么。反倒是这个从北周来的少年，第一次让他有种想要主动亲近的冲动。

他说不清那究竟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但对方这样在梦里也紧紧抱着他的样子，让他也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一样。

他和他一样，都是被无情抛下的人，所以才会在彼此的身上找到渴求已久的温暖。

“其实，我真正的名字叫元凌。”

元是魏国国姓，而他真正的身份其实是西魏的四皇子，他的母妃正是当年魏帝从日郭城掳走的柔然公主。宇文邕虽然没有对他言明自己的身份，但元凌又是何等聪明之人，北周与突厥结盟之事他早有耳闻，周帝为表诚意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送来漠北为质，而眼前这少年睡得昏沉之时曾无意间喊出称自己为‘邕儿’。

据所知北周文帝的四子恰好单名一个邕字。

宇文邕，今日我救下你，可不是为了将来两国交战时与你沙场相遇。

不过看你的样子，若是有命回去，怕是也上不了战场吧。

元凌想到这，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宇文邕那张白嫩而稚气的面孔。睡梦里的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为了躲避骚扰，他抱着元凌的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如果不是立场有别，真想干脆把他带回宫算了。

元凌从前还不太明白十一弟为什么会那么宠爱那只捡来的狸花猫，如今他抱着宇文邕却突然有点理解那种心态了。

他知道这一放手，可能以后很难再见面。不过就二人的身份来说，或许终生不见才是最好。

“天凌……”

元凌突然听到怀里的人声音模糊地叫着自己，心头一软，连忙应道：“我在，怎么了？”

“天亮了吗？”

元凌扭头看了一眼洞穴外昏沉的黑夜，抱紧他道：“快了，你睡醒了就天亮了。”

“嗯，那你别走。”

他睡得迷糊，但还是不忘攥紧元凌的衣角。元凌的嘴角不由地微微一弯，那双寒星般的眼睛里漾满了温柔。

“我不走。”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一场关于他和宇文邕的乱世情缘正是从这一句童稚的承诺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