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赶紧吃药

０２

柔然铁骑名震天下，纵然宇文邕养在深宫，亦对他们的威名早有耳闻。这群驰骋漠北的恶狼此刻正如排山倒海之势向他们飞扑而来。

“快！列阵！”

狼骑在途中埋伏已久，只等着从北周来的肥羊乖乖入套，一边是日夜兼程的疲惫之师，一边是守株待兔的精锐狼骑，两方甫一交手，周军就已落了下风。周围的喊杀声就像是来自修罗地狱的恶鬼，吓得宇文宪躲在宇文邕怀里不住地发抖。

“四，四哥，我们会死在这里吗？我们会死吗？”

宇文邕此刻也已经慌了心神，他也不过就比宇文宪虚长一岁罢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失了控的马车在交战的刀光剑影里横冲直撞，即使隔着车帘也能感觉得到厮杀的惨烈。刀锋撕裂血肉的声音不断地在宇文邕的耳边徘徊，他一边紧紧抱住宇文宪，一边任由马车带着他们冲出重围。

“别怕，别怕，我们不会有事，四哥会保护你。”

宇文邕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是一片惨淡。这时他突然听到怀里的宇文宪一声惨叫，他感觉自己耳根后面一道寒气掠过，不及反应就看到一支箭矢从眼前飞掠而过，当地一声钉在了对面车门上。宇文宪见此情形，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宇文邕也被心头那种绝望和恐惧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第一次离死亡如此接近，仿佛整颗心都被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攥紧，让他的后背不知不觉一片湿冷。

会死吗？我会死在这里吗？

“快护送两位殿下离开！”

车外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宇文兄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从车窗外砸了进来。令人作呕的血腥画面让宇文宪当场晕厥过去，宇文邕吓得手忙脚乱想把那血淋林的首级从自己脚边踢开，不想马车突然一晃，他被一股巨力甩出了马车。

“四殿下！”

老奴大喊着扑过去要抓住他，但那马儿受到惊吓突然立作人势，它猛地甩开缰绳，拖着宇文邕就朝混乱的人群里冲去。

被甩出马车的一瞬间，宇文邕脑中一片空白，好在他虽然天生体弱，但骑术却是兄弟之中最好的，那种生死关头倒像是激发了他的潜能，他一把抓住缠在自己腿上的缰绳，猛地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

“殿下！殿下！”

老奴见他被那烈马越带越远，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周围的护军已经冲破了柔然狼骑的包围朝着马车这里退了过来，但是宇文邕却被马匹疯马带着朝别的方向狂奔而去。

“快去追殿下回来！”

他这一喊也同样惊动了柔然的将领，他顿时反应过来，马上举起手里染血的弯刀大吼道：“追！我们要捉活的！”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跟着欢呼起来，所有人调转方向朝着宇文邕追去。而才应付完一场血战的北周大军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眼前浩荡的骑兵卷着狂沙向西而去。

“快去追啊！他们要活捉四殿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老奴从马车上爬下来，抱住其中一个将领的马腿：“四殿下如果有什么闪失，你们怎么跟陛下交代！”

那将领刚从狼骑手中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听到老奴的话不禁苦笑道：“我们眼下尚不足百人，追上去岂非白白送死？四殿下此一去定是凶多吉少，与其赔上所有人去救一个必死之人，不如想法子先护送五殿下到王庭，有了突厥汗王相助，或可为四殿下报仇雪恨！”

“你们……”

老奴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五内如焚心如刀绞。虽然在北行之前他已有不祥的预感，但没想到他们真的会见死不救。

“狼骑随时会卷土重来，我们必须马上上路。”

那将领说着便勒紧缰绳掉转马头，老奴身形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心中的凄苦无以言说。

或许在上路之前，陛下就已料到会有今日一劫，所以才挑了最年幼的两个孩子前来。若是途中有什么闪失，还可以此为借口向突厥人施压。

当真是天家无父子，为谋大事，无不可牺牲之人，纵然是亲生骨肉亦可轻易舍去啊。

那疯马背着宇文邕一路朝西狂奔而去。宇文邕先前已经因为舟车劳顿身体多有不适，如今又是在尸山血海里走了一遭，受了莫大的惊吓，要不是在晕倒前把自己手脚都捆扎了马鞍上，只怕早已在晕厥的时候被那疯马甩了出去。

至于后面的事他无力多想，只能交由天定。

他本以为这次在劫难逃，恐怕再无机会看到明天的日出，却不想一场惊魂跌宕的噩梦之后蓦然转醒，醒来眼前所见却是万里风月，无边寂静。

“我……我是死了吗……”母妃说过人死之后魂归幽冥，他以为那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却不想竟是这样宁静安详吗？

“你当然还没死。”

宇文邕惊魂未定，突然又听到身畔传来一个陌生冰冷的声音，吓得他不觉浑身一颤，从地上翻身而起。

“你……你……”

幽幽月色下，一个一身黑甲的少年身形挺拔地坐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黑暗中宇文邕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月光勾勒出他面容的轮廓，看上去清俊英朗，干练果决。他一只手握着剑，一只手拿着一片破旧的碎布，看上去像是地图之类的东西。宇文邕看到拖在他身后的那道人影才慢慢松了口气：这是人，不是鬼。

也就是说，自己果然还活着？

“是你救了我？”

宇文邕当然不相信自己能好运到凭一人之力逃出群狼的追捕，而如果他没有看错，这个少年身上所穿的并非柔然服饰，而是来自西边魏国的甲胄……

他是西魏人？

“路过捡到而已。”少年声音冷漠地回了一句，然后突然站起身来，他的动作让宇文邕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撑着地向后缩了缩，少年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然后将拴在马背上的水囊接下来丢给了他：“喝水。”

“啊……”

宇文邕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水囊，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小声说了句谢谢。对方目光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带着几分嘲讽和怜悯道：“你的人已经往突厥王庭方向去了。”

宇文邕闻言，握着水囊的手不由一颤。

“他们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虽然宇文邕心里也清楚，那么混乱的局面谁也保护不了谁，或许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才会放弃，并非是存心的。况且皇弟还在马车上，他们还要护送他去王庭。

尽管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被无情抛下的事实还是让宇文邕倍感失落。四野茫茫，他孑然一身，失去了保护就如同是待宰的羔羊，随时可能倒在柔然狼骑的利爪之下。

就算现在不死，又能撑多久呢？

“你哭了？”

宇文邕被他这一提醒才突然意识到脸颊上一片湿冷，慌忙撇过脸用手背擦掉，对方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先前的冰冷疏远一瞬融化。

“脏死了，还擦。”

宇文邕没缓过神来，对方已经走到他面前。这时两人四目相对才算彻底看清对方的长相。那少年比他年长一些，眉宇间透着少见的成熟，他的面容虽然冷峻但是五官却俊秀非凡，可以想见日后必定是个英武不凡的美男子。

“你呀，真像我十一弟养的那只狸花猫。”

“什，什么……”

宇文邕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向那少年。这时少年从怀里摸出一方软帕，在他脸上轻轻擦了起来。那柔软的绢布一下一下擦在他的脸上，让宇文邕的心突然莫名地鼓动起来……